內容簡介
《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房慧真的人物採訪與記者私語(隨書附贈精美設計48頁典藏別冊)》我的個性害羞,不敢跟陌生人攀談……做夢也沒夢過自己的第一份差事,會是記者。 ▋房慧真第一本人物採訪集 ▋從散文作家到菜鳥記者從《壹周刊》到《報導者》記者未必只能冷眼旁觀灼熱文字也能迸出滾燙鮮血 ◤隨書附贈◢・四十八頁〈私語〉別冊 ≡特別收錄≡・記者修煉之路菁華〈採訪心法〉大公開・網路熱轉文章〈聶隱娘和她的師父〉・「三一八學運」現場紀實與省思兩篇 本書收錄房慧真人物採訪文章三十三篇、記者私語十三篇、訪後拾遺七篇、現場紀實兩篇、採訪心法一篇。二O一一年,她半路出家成為菜鳥記者,也正好迎上一個新聞碎片化、媒體巨獸化的紛亂時代。她沒有傳統記者的養成背景,有的是《壹週刊》的嚴酷訓練,以及自身的融會貫通,成為非典型記者的代表:冷靜理性的眼,灼熱感性的筆,火燙真誠的心。 這不只是一本人物採訪集,也是一名記者的修煉之書,用充滿內省的自白刻劃動盪的媒體年代。「人物專訪」依特質分為「游於藝」、「志於道」、「依於仁」和「據於德」四部,作者寫盡人物風流,也挖掘被隱蔽的月球暗面,光影相依。〈拾遺〉是採訪後的浮想及補述,是畫外音,也是記者壓箱的私房話。〈拘束的場所〉紀錄318學運從初始萌發到學運明星走下神壇,世事變化劇烈,宛如滄海桑田。 別冊〈私語〉自我質疑有之,感性自剖有之,也有深夜憶友、如詩囈語,可見記者之路的躓礙曲折。附於文末的五千字〈採訪心法〉,是作者練成技藝後不藏私的武功秘笈,讓每個有志成為記者的人,能將新聞這條路走得更悠遠、綿長。我感性、濫情,有時還有小小的偏執,在這裡我不寫中立客觀歌功頌德的人物報導,我只寫從我眼睛看出去的世界。——房慧真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房慧真台大中文博士班中輟生。前中年無業晃蕩,三十七歲開始記者生涯,曾任職於《壹週刊》,撰寫人物專訪;目前為非營利網路媒體《報導者》資深記者,試圖結合人物寫作與調查報導。「新屋大火周年系列報導」入圍二O一六年卓越新聞獎。另一個身分是作家,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河流》。
序
序第一件差事二○一一年初夏,年過三十五,我開始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到《壹週刊》當記者。在這之前,我是一個以讀書之名行遊蕩之實的萬年研究生,博士來到第六年,通過資格考,只差論文,就可以拿到學位。二○一一年六月一號,是我報到的第一天,這一天在我緊湊奔忙的記者生涯中,始終是個「例外狀態」。我猶然穿著學生時代的T恤牛仔褲,肩掛軟布包,腳踩涼鞋,踏進逃避了大半生的「辦公室」,分配到一張空蕩蕩的辦公桌,和一個有著三個抽屜的活動鐵櫃。我的桌面上除了一個電話機,一個分機號碼,此外就是一片空無。我在桌上擺了兩本書,一本瑪格莉特・愛特伍的小說,一本寫博士論文要用到的書。在大片的空白中,我不知該怎麼跋涉過「第一天」的荒漠?如何在陌生地置放我的手足無措。兩本書倚著隔板,無甚依靠,時不時要倒下來,我時常去把它們扶正。離職那天收拾桌子,它們被擠壓在裡面的裡面的裡面,不見天日許久,四年來,我一頁都沒有翻過,也早已放棄了博士學位。永遠的一天,鐵櫃的第一層抽屜打開,還有「前任」沒帶走的一支錄音筆,兩個電池。把抽屜關起來,被主人遺落的物件,在空蕩蕩的鐵盒裡滾來滾去,喀啦喀啦地響。過不了多久,工程師來幫我裝設電腦。電腦也是一片空白,除了一個未清空的資料夾,像是看到沼澤中一個新物種的源起生滅,最初怎麼煎熬,中途怎麼基因突變求生存,最後又怎麼落敗。最後一個檔案,是辭職信,稜角、熱情都被磨平,寫得平淡無火氣。異常安靜的辦公室,同事之間不寒喧不打招呼,第一個招呼我的,是這位宛如幽靈的「前同事」,以她的離場,告訴我險路勿近。「記者」從來不是我小時候寫作文題目「我的志願」會出現的選項,我的個性害羞,不敢跟陌生人攀談,記者生涯進入第六年,至今打電話採訪時,都要磨蹭蹉跎再三,才能鼓起勇氣撥電話。做夢也沒夢過自己的第一份差事,會是記者。來當記者,起初只有一個很簡單的念頭,窮學生想要存點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私心,當記者之前,我已經開始出書寫作,我這一輩的創作者,沒經歷過戰爭離散與饑饉,都很難免於「經驗匱乏」的蒼白,吃過的米鹽一本書就寫完了,如何延續創作生命?當記者是一個好選擇。不必像駱以軍一樣夜夜守在酒館釣出好故事,只要掏出一張某某某記者的名片,就會有陌生人來到你的面前,渴求你的聆聽。一邊保留博士學籍,一邊當起記者,如果被嚴酷的新聞圈生態淘汰,也還有學術的退路(事後證明,這完全是一廂情願)。新聞工作只是我聽故事的門票,只是暫時,大概撐半年就不錯了,不會永遠,當時,我是這麼想的。《壹週刊》二○○一年打頭陣進入台灣,我初來乍到的二○一一年,剛好是創刊十周年,艱難的美好的骯髒的泥濘的仗都已打過,雖然已過了一期可以賣掉三十萬本的全盛時期,但畢竟江山打下,腥羶色雖仍不能免,而查弊揭惡每每能引領風向。十周年之際,搭上這艘船,本以為會一路平穩,卻無意間闖入了台灣媒體大亂鬥的激流中。二○一一年,也是旺中集團對NCC提出申請,要併購有線電視的中嘉系統業者。二○一二年,蔡衍明接受《華盛頓郵報》專訪,說出「六四天安門事件沒有死那麼多人」,輿情一片譁然,害怕親中的旺中集團在收購中嘉後,會變成一個無法抗衡的媒體巨獸,變相箝制台灣的言論自由,「反媒體壟斷」運動的大門由此開啟。台灣不大,旺中併購中嘉,對壹傳媒也有影響。內湖行愛路一四一巷內緊密相依的三棟大樓,分別是《蘋果日報》、《壹週刊》、《壹電視》,構築黎智英在台灣的媒體王國。二○一○年底開播的《壹電視》是黎智英砸下重金的新玩具,但在有線電視頻道遲遲無法上架,只能靠機上盒收看,虧損連連。《壹電視》無法上架,當時有個說法,是欲收購中嘉的旺中從中作梗,只因蔡衍明親中,黎智英反共,本就不是同路人。二○一二年十月初,《壹電視》終於不堪長久虧損,裁員五百多人,並且傳出要出售給年代集團的練台生。我記得,當時《壹週刊》的同事還鬆了一口氣,只因「一枯俱枯,一榮同榮。」大家都覺得同集團《壹電視》是個賠錢貨,趕快拍賣出清,像壞掉的盲腸趕緊割掉,別連累到還在賺錢的紙媒就好。商場上的變化,從來不是小小職員可以預測,不過半個月,十月十五號,就傳出黎智英要將報紙、雜誌、電視打包一起賣出,求售的價碼高達一七五億,必須由中信辜仲諒、台塑王文淵,還有不知名的第三方新加坡私募基金,三方合資才吃得下。十一月,第三方的藏鏡人終於現身,是壹傳媒的死對頭蔡衍明,先前因為中嘉併購案,雙方分別用自家媒體公器砲打對方。峰迴路轉的結果,「旺旺咬蘋果」,讓飛天遁地、身懷絕技的孫悟空也無所逃遁。我萬分慶幸,在這之前,我不曾訕笑過《中國時報》的記者,不曾譏諷他們為了一口飯要仰人鼻息,不曾總結以「平庸的邪惡」。那或許是一種哀愁的預感,在資本主義的金權遊戲裡,我們,其實都在同一艘船上,都要撞上巨大的冰山。當時,我寫下一段感觸:最近正好在看Zygmunt Bauman《流動的恐懼》,裡頭寫到電影《鐵達尼號》:「《鐵達尼號》就是我們,我們必勝主義的、自我吹捧的、盲目的、虛偽的社會,對於貧窮之人冷血無情的社會──在其中,所有的事都被事先預料,唯獨預料之法不能事先得知⋯⋯我們都猜測前方有座冰山在等著我們,就藏在迷霧壟罩的未來,我們會撞上那座冰山,然後伴著音樂沉沒⋯⋯那是甜美的音樂,舒緩卻又令人鼓舞。最流行的曲調,最傑出的演奏者。迴響的聲音震耳欲聾,閃爍的燈光幾乎致盲。音樂聲使得預言的輕語幾不可聞,也使得雄偉、巨大而沉默的冰山們無從得見。是的,冰山們──不是一座冰山,而是很多,多到數不清:金融、核能、生態⋯⋯」旺旺咬蘋果,也是其中一座冰山。身為內部員工,我在意的不是「我們」有著多麼大被擺布扭曲操弄甚至欺騙的無力感。我在意的是在外面的「你們」,可曾能夠穿越歌舞昇平(SOGO周年慶、和朋友K歌歡聚、到哪裡吃了什麼好料)的假象,這些每天在大部分人臉書上演奏的靡靡之音,就像鐵達尼即將撞上冰山前的華麗音樂會,仙樂飄飄,及時行樂,冰山什麼的以後再說吧。如果你素來討厭《蘋果》,討厭《壹週刊》,覺得把黎智英趕出台灣就好,賣給誰也無所謂,那也無妨,除了旺旺咬蘋果,你還可以睜眼瞧瞧其他的冰山:搖搖欲墜的核能安全、台灣大學聘請律師控告在紹興南村住了三十幾年的弱勢居民、勞委會聘請律師向一群六、七十歲的關廠工人追討三十年前原本以為是資遣費的貸款⋯⋯「是的,冰山們──不是一座冰山,而是很多,多到數不清……」,借用張愛玲的話,還有更大的毀壞要來,未來,未來,一直來。怎麼能想到有一天,記者本身變成被報導的題材,二○一二年七月底,我才剛採訪陳為廷,在旺旺走路工事件,他只是在臉書上轉貼一張照片,就被旺中集團威脅要提告。九月一號,我才與許多同業一起上街參加反媒體壟斷大遊行。怎麼到了十一月,媒體巨獸轉身,就要來吞噬掉我們。二○一二年年底,反媒體壟斷來到2.0版本,不只是反旺中垂直併購有線電視業者,還反過頭來收購同樣龐大的另一頭怪獸:壹傳媒旗下所有媒體。陳為廷、林飛帆等年輕人,在街頭吶喊、抗議,也來壹傳媒中庭守夜,被隔在玻璃帷幕後頭,在辦公室裡面對電腦冷藍幽光的「我們」,卻顯得異常冷漠,看到外面聲援的學生,還不時冷嘲幾句。創刊十年,大多數人的心,都冰封凍結了。在商業獲利模式為先,高競爭的媒體壓縮鍋中,沒有人有任何餘裕,云得出絲毫感受,不要說為了公義,而是為了與自身相關的併購案,皆冷感一如既往。或許「我們」覺得,不管是誰當老闆,只要該給的薪水照給,該有的福利沒少,在萬物皆可買賣的時代,換個招牌又何妨。在風風火火的交易案中,壹傳媒一口氣成立四個工會(《蘋果日報》、《壹週刊》、《壹電視》、《爽報》)。到了二○一二年底,年資一年半的菜鳥如我,沒想到就能參與創始工會,當上理監事。在工會裡,我認識了新聞界德高望重的前輩楊汝椿,同事都叫他「椿公」,卻因個性耿直,所以不獲重用。如果沒加入工會且當上幹部,在冷漠的職場中,我想我和椿公就只是兩條不會交接的平行線。他是長期關注工運的老記者,在商業媒體中跑新聞分身乏術,心臟的支架接二連三地裝,他仍然不缺席各種抗爭的場合。我沒有看過比他的桌子更亂的辦公桌,也沒看過比他更忙碌的人,他有三隻手機,與我們開會討論要與資方簽訂的編輯室公約時,他的手機總輪流不停地響,其中也許有他的線民,有他正在跑的新聞,還有他勞工、人權各種運動界的社運朋友,請他幫忙,他總一口答應下來,不管再忙再累。我也總是記得,某個禮拜二夜晚,正熬著禮拜三就要出刊的封面故事,那是楊汝椿的調查報導,已經在編輯台上三校,卻臨時被抽換,再也沒刊登過。我聽到汝椿在盡頭處的社長辦公室咆哮、拍桌大罵,而平時和煦如春風,善待每一個人的,也是他。屢屢辛苦做回來的新聞,卻不明不白地被河蟹,敗下陣來如喪家之犬,是他。這樣的他,激動、熱情、失望、頹喪、壓力、過勞、力不從心⋯⋯,加上不離手的菸,接不完的電話,不休息的身體與意志,在二○一三年底,汝椿因心肌梗塞離世。我們的命運,風雨交加之中基層媒體工作者的命運,該如何被寫下?如何被刻在石板上以供後人記憶?時間倒轉半年,二○一三年春天,「我們」這些冷漠的人,受惠於外頭吹風淋雨的抗議學生、民眾,壹傳媒併購案終於喊停,到了四月,黎智英按原定計畫,只出售《壹電視》,斷尾求生。繞了一大圈,仍舊由年代入主。少了所謂的「中國因素」,中共代言人的髒手伸不進來,「我們」自由了嗎?看似如此,交易案終止後不久,我隨即飛往印度採訪達賴喇嘛,這是親中媒體的禁區,沒被巨獸吃掉的蘋果,似乎更加香甜多汁,新聞自主空間一如以往。自由,也不自由。當籠門打開,籠中鳥終於飛出去時,才發現腳上仍緊扣著腳環,載明出身血統,最重要的是:主人是誰?傍晚暈黃時分,聽到遠方的笛聲急急催促,下意識還是飛回籠子裡。籠子裡,有吃有喝,有乾淨可窩身的巢。天大地大,只求一席之地。二○一三年,看似自由的信鴿,腳鐐一一戴上,那是碎片化的即時新聞,以及影像優先的動新聞。二○一三下半年,《壹週刊》全力朝數位化轉型,相關的器材和人力卻沒到位,文字記者要身兼採訪、寫稿、寫動新聞腳本、寫場記表、配音、將完整的報導五馬分屍成好幾則即時新聞。攝影記者則身兼拍照、拍影片、收音,回來之後要剪接、上字幕、配樂,還有慣常的狗仔跟監行程。手機上網,平面媒體的獲利不如從前,於是人事凍結,遇缺不補,原本的過勞更雪上加霜。我有時想,是不是工會裡的大砲兼攻擊手汝椿太早逝,又或許是每個人都在過度勞累耗損中再也無暇想到其他,又或者,媒體大環境益加險峻,此處不留爺,再無留爺處,就是為了那一口飯吧。我們任由現況惡化,我們尚且還服膺資本家的邏輯,即時新聞在則數和點閱率上都有分組競賽,發最多的組別,以及點閱率最高的組別,可以拿到不過五百一千的紅包,快馬加鞭,全力衝刺,棍棒和紅蘿蔔都來。兵疲馬困,還要再想辦法搾出一點汁,催出更多血汗,輾壓出更多的剩餘價值。我們徹底落敗,直到現在。二○一五年六月底,我離開《壹週刊》,結束第一件差事。我仍然選擇繼續當一個記者,答案或許就在,書中我曾經遭遇的這些人、那些事當中。
目次
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房慧真的人物採訪與記者私語(隨書附贈精美設計48頁典藏別冊)-目錄導覽說明代序一:第一件差事代序二:聶隱娘和她的師父 【遊於藝】神隱,少女 西西 孤星 葉德嫻 大哥 洪金寶 漢子 王小棣孤獨國王 王羽療癒我 蔣友梅 異鄉人求生術 趙德胤逃出來與出不去的人 趙德胤春風少年兄 文夏不睡覺的人 詹朴御光而行 李屏賓其人其事 侯孝賢——(拾遺)續集 【志於道】第三棵桂樹 朱天衣落花人獨立 丘成桐 歧路 朱嘉明 月照孤雛 劉培基我認輸 周俊勳夢裡不知身是客 北島地獄遊記 廖亦武 ——(拾遺)叫魂荒謬與真實 徐冰背十字架的人 李滄東過於喧囂的孤獨 陳為廷——(拾遺)之後愛是什麼 陳為廷——(拾遺)一種誘惑 【依於仁】達賴喇嘛 二O一三 達賴喇嘛 二O一六 ——(拾遺)謫仙記 【據於德】俠客行 詹順貴逼上梁山 徐世榮 大無畏 曾道雄 像霧像雨又像風 笑蜀凝視深淵 黃明鎮 ——(拾遺)惡人溫柔的復仇 奧比薩克斯愛在滋生 楊婕妤 ——(拾遺)燕子起來!受苦的人 長毛 【約束的場所】從倒數第七天開始 三一八學運這裡沒有神 三一八學運之後 附錄:採訪心法代跋一:無盡的細節代跋二:倒數計時,兼憶楊汝椿【別冊】私語(48頁)